编辑：ddayh.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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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7月，在得到做完《亲密关系》的课以后，两位纪录片导演联系我，邀请我参加一个叫《幸福实验室》的节目，当一期点评嘉宾。导演原先的设想，是用科学实验的方法研究日常生活中跟幸福有关的话题。为此，她们访问了很多心理学专家，还阅读各种前沿的心理学文献，追踪设计有趣的心理学实验，差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学院派的心理专家。
我去看了她们的节目素材，吃了一惊。不是因为实验多有趣，而是在实验和访谈中，访谈对象在镜头下这么自然地就流露了很深的情感。要知道，这可是很多心理咨询师苦苦训练都难以做到的事，而她轻易而举就做到了。我赶紧向她取经，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自然就和访谈对象建立了很好的关系。我当时就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好的咨询师，并建议她调整一下焦点，别让科学实验当主角了，干脆让这些镜头下的人当主角。因为她镜头下这些人的情感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东西。至于科学实验嘛，说实在的，就像钱钟书在《围城》里调侃“出国就像出水痘，出过了就对它免疫了”一样，我们这些做过实验的人，多少也有对它的免疫力，总觉得很多心理学实验，离人真实的经验其实还挺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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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成功地把导演的节奏带偏了。她不仅听从了我的建议，放弃了做实验心理学家的梦想，还干脆把剩下的四期节目，都让我做了点评嘉宾。我就这样不小心变成了节目的一份子。
过了一年，《幸福实验室》上映了，正在优酷热播，第一集反响不错。今天正播出第二集，是讲失恋的。
说起来，失恋是人最特别的经验之一。它的经验和死亡很像，都是人们带着很强烈的疼痛和失落，去面对一些不可逆转的丧失。前阵子我读过几本写印第安巫师唐望的书，说在这个印第安巫师眼里，人与人之间是有一些透明的丝连在一起。丝是从人的肚脐眼里长出来的，像光影又像实体，只不过一般的凡夫俗子看不见。我想，如果真有那样的丝，联结在两个恋人之间的一定是更密更结实的，所以切断了才会那么疼。
面对这么痛苦的经验，失恋的人经常会问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尽快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
这个问题隐含的意思似乎是，失恋了，人们自然很想从痛苦中走出来。如果说人们不想自己那么痛苦，我想是真的。可是如果不痛苦意味着要放下过去的感情，那人们未必就这么想要“尽快走出来”了。知乎曾有一个问题问，爱一个人后来不爱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有人说，爱的时候这个人身上有光，现在光没了。就算光没了，我们也希望这个它熄灭的时候能短一点，毕竟我们还是怕黑。
所以，回忆还是忘记，就变成了一个痛苦的选择。这期节目的实验是在一个失恋博物馆的展出里做的。失恋博物馆我也去参观过一回，里面陈列着失恋的人们捐的他们上一段感情的纪念品，有送给彼此的生日礼物、异地恋产生的一大叠火车票飞机票、写给对方的厚厚的情书等等。这些东西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捐给博物馆，变成共同的缅怀信物，倒是一个好去处。
在这期节目里，主持人问实验者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分手后，你还会留着前任的东西吗？”有人说：“留着。旅游的纪念品，海边捡的贝壳，她给我写的信，我都留着。连她吃完的冰棍棍，我还洗干净了装在钱包里。”
也有人说：“把他的东西全部从我的生活中扔掉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照片我会删掉，东西我不会。”
还有人说：“手机里的照片都删了，包括视频。虽然都删了，可是照片拍的是什么我都还能想起来，都在我脑子里。”
相比于实物，更难处理的是留在脑子里的这个人、这段感情。既然我们不愿轻易忘记，我们所能做的，也许是怎么看待这个人、这段经历，把它变成我们头脑中怎么样的记忆。要知道，失恋不只意味着去掉了我们身上的一块，还意味着改变了剩余的部分。它会改变我们对爱情和自我的看法。原先有光的时候，两个人都这么美好，相遇时神奇的缘分，现在光没了，原先神奇的缘分会变成命运的恶作剧吗？原先的魅力会变成「我就是这么容易被骗」、「没有人会真的爱我」的证据吗？
03
节目里，主持人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好的失恋应该是怎么样？”时，我说，好的失恋，大概是让这段关系存放在你心里。关系里美好的部分，变成了内心柔软角落的回忆。关系里不好的部分，变成了开始下段亲密关系的经验。
而不好的失恋，大概是你仍然活在这段关系里。关系里美好的部分，变成了你仍然不肯放手的执念。关系里不好的部分，变成了你不敢重新开始的创伤。你就一直卡在这段关系里，通过让自己痛苦。
怎么让一段逝去的关系放到心里？这个节目中的实验意外给了一个提示。这个实验本身有点像是“白熊效应”，让一群人尽力回忆他们的前任，而让另一群人压抑对前任的回忆。结果发现，只是压抑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不会减轻你的痛苦，只会让失恋的痛苦加剧，只不过这种痛苦不在表面的回忆里，我想更多是在潜意识的影响里。不过这个实验本身倒是提示了另一种让我们走出失恋的可能性。有时候，当我们在缅怀自己的感情时，我们还是希望那些与我们有同样情感经历的人看见。即使那些人已经不是我们最在意的那一个，即使大家在看这些的时候，缅怀的也只是各自的感情。但至少，当这么多人在分享我们共同的悲伤的经验，也会减轻我们的一些孤单。这也是这个节目在做的事情。
在节目里，我印象很深的还有一段。一个女生回忆说，在分手以后，给她的前男友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把信发过去当然她很忐忑。结果她前男友也给她回了一封长信。她说，看了这封信以后，如果她能再活80年，那接下来80年，在想起这段初恋的时候，都不会有遗憾了。我不知道他们信件的内容，但是你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两封情真意切的信。
所以，最好的分手其实也是需要两人配合的。两人分开以后，仍然能够合力把它变成一个美好的故事。从而保持了对爱本身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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