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ddayh.cn
不是所有“可怜”的人,都没有攻击性。
可怜的人最大的攻击性就是,不管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无法去攻击他。
因为他太弱,攻击他你会内疚。
你的攻击性出不来,你的愤怒无法表达。
其实这就是他的持弱行凶。
——星说
1
很多人在讲到原生家庭的创伤的时候,会这样回忆自己的父母,
“我的父母当年对我打压很多,对我很严厉又苛责”,
“他从来都不认同我,只会看到我做得不好的地方”,
“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却生下了我,想到这一点我会恨他们”
……
这样的人会表达,他们在原生家庭受到了怎样的创伤,会描述自己童年那些令人难受痛苦恐惧的过往,他们承认,在原生家庭不够好的养育里,自己形成了一些固化的模式,还有人格的特质,而今还陷在这样的模式里,强迫性重复着,他们无奈地发现,自己遇到了很多人生的困难,关系的障碍,都和原生家庭有关。
如果你问我,这样的人,是不幸的人吗?
我想,恐怕我不会用“不幸”这个字眼。
因为他们看到了,也面对了童年的养育、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的人生里造就的真实,他们面对了这个不那么好的开始,然后能够去在爱的同时承认自己的恨意,在孝顺的同时,表达自己的愤怒,在感恩的同时,允许自己去表达对父母的否定和不认同。
他们虽然有缺憾和创伤,但是他们至少看到了这些真相,可以做到对自己诚实,他们至少拥抱了受伤的自己,拥抱了那个哭泣的内在小孩。
没有完美的原生家庭,没有全无创伤的孩子。
所以可以看到这个部分的人,不是不幸,实则是幸运的。毕竟,看到是通往疗愈和和解的前提。
但其实还有一些人比他们要不幸。这是我今天想谈论的一群人。
他们被父母的“弱”锁在了一个故事里,被父母以弱者、受害者的姿态投射的故事,锁在了一个人设里。
他们永远必须是对父母心怀感恩的、极为懂事的、稳定乖巧的孩子,他们永远不能让自己“意识”到父母当年对自己做了什么;永远无法清晰地去谈论原生家庭曾经给他带来了怎样的创伤,永远不能将攻击的剑朝向父母,永远不能允许自己对父母产生恨意。
他们受的伤,都被他们合理化,
即使他们坐在咨询室里,他们也难以对咨询师讲述自己的痛苦,
因为他们根本不允许自己感受到那份缺失和痛苦。
他们不能谈论童年,即使谈论童年,在那个故事里,他们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善良的人,尽力去照顾孩子的好父母。
他们可能在生活中不断的重复着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深深影响着自己和亲密关系中的对方,让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很糟糕的状态,但他们却一直未能找到促成这些事情的原因。
他们好像在找答案,却又一直绕着答案跑。
因为答案藏在原生家庭里面,而他们又不允许自己对于原生家庭、对于父母有任何的质疑。
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通过谈论原生家庭和人生的真相,通过分析自己的家庭故事,拥抱自己的创伤来疗愈自己的机会。
——这样的人,其实是更不幸的。
相比那些能够在咨询室里长篇大论的谈论父母对自己曾经的过错,相比那些看着心理学的文章可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为自己大哭特哭的人来说,这样的人,连为自己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没有为自己而哭的资格,是因为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把这份资格让给了父母。
他们的父母往往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非常的弱。
他们可能有着非常弱的母亲或者父亲。因为人格很弱,缺失了应该有的母亲或父母的功能。但又因为自己很弱,这些父母于是就活在一种可怜者、受害者、牺牲者的人设里,以这种“弱”,来把控着外界、儿女,甚至占据着孩子的生命。
不是所有“可怜的人”都没有攻击性,可怜的人最大的攻击性就是不管他对你做了什么,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你都无法去攻击他,因为他太弱,根本承受不了否定,所以他们必须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是好人。
因此假如攻击他,你会很内疚,这就是弱的人最大的攻击性。
2
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案例。
我有一位来访L先生,45岁,他因为婚姻关系的问题找到我,他的困扰在于他似乎总是控制不住他自己对妻子有比较多的攻击和愤怒。虽然这些攻击和愤怒他自己也回忆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
开始他攻击一下伴侣,但他也不觉得对伴侣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因为他总是能很快的就从愤怒和指责中平息自己。在他平息了情绪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又能够跟妻子重归于好,而且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现实的局面是,他的妻子难以这么快的从伤害中复原。
他的妻子对于他在愤怒的状态下进行挑剔或指责感觉很受伤,而且L先生在这种攻击伴侣的频率始终都在,已经持续了多年,他回忆说他确实总是因为小事,但每隔几天,他就会强烈的攻击他妻子一次,现在他的妻子已经不愿意再忍受,说他必须去进行咨询,或者就和他考虑分开了。
咨询,是要帮助一个人在安全的被共情的关系里(来访和咨询师内心建立了一种信任关系),让这个人去看到那些没有被看到的潜在的动力,即创伤、模式在他身上遗留的强烈动力,将他内在的潜意识意识化,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一个人将人格层面那些无法见光的黑暗能量转化,不管是恨意、匮乏、恐惧还是什么,通过去看见和谈论它,最终达成内心的和解。
但L先生在和我咨询的过程当中,一开始非常不愿意去谈到他的原生家庭。
刚开始咨询的时候,每当谈到他的原生家庭,他都会很防御。
他会说,“我的父母挺好的。你知道当年童年的环境大家都比较穷困,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问题,他们很辛苦,特别是我母亲,她很不容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看起来,他说一些这样的话,其实意图是终止,我们继续去探讨原生家庭的话题,而且也是在不断的去定义,“我的童年还不错,我的母亲很好”这样的内容。
这让我存疑,因为凡是阻止,后面一定藏了东西。他的不愿意谈论,证明了那里有他想掩盖的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们每周一次的,持续了大概半年的咨询之后,当关系越来越近,L先生终于开始谈到他的母亲,有一次甚至在谈到母亲的时候他落泪了,当时我问他,“你总是说妈妈很不容易,但是我想知道,作为一个孩子,你觉得你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吗?或者你觉得在你的童年里面有没有你认为是缺憾的事情?”
他回答:“我是一个不能向妈妈撒娇的孩子。”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让自己停顿了一分钟,紧接着他说,“但是这不是她的错,她很不容易。”
在后来的咨询中,我慢慢的了解到,其实这位来访他有一位非常弱的母亲,在他童年的回忆里乃至他现在的生活中,他的母亲都是一个没有办法离开孩子独立生存的人,他的妈妈必须要和自己的其中一个孩子生活在一起,没有办法自己住。
甚至,他曾经很多次试过要给他母亲零用钱,但是他的妈妈回答他,我要钱来干什么用呢?
这句话让人听上去很有些诧异,十几岁的孩子会需要钱了,因为他们有时候出去社交都需要请朋友吃饭,或者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是当一个妈妈说,我要钱做什么?其实这个背后不只是一种谦让。而是很符合我的来访在我面前谈到的对妈妈的感觉——他的妈妈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不能独立生活的人,她的不能独立到了甚至不知道 拥有钱有什么用处?因为她没有办法、也从不打算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她的核心是家庭,而不是她自己。又因为重男轻女,她将自己的生命依附在儿子的生命上,所以是儿子的好母亲,就是她全部的价值。
在L先生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很苦,很多人都会欺负母亲。母亲会一遍一遍地在孩子面前含泪描述,奶奶对她很差,爸爸对她很差,婆家的亲戚对她很差。
所以我们可以想象这是多么弱的一个母亲,而如此弱的一个母亲在L先生的童年时代常常是一种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在这个孩子的生活里,当一个妈妈不断在孩子面前去讲述自己每天的艰难时,其实她是需要被孩子共情,她把孩子当做大人,希望孩子认同自己的痛苦,站在自己这边,而自己则变成了孩子。
L先生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妈妈的需求而不得不长大。
所以在咨询里,我听不到他像孩子一样去说自己的父母的问题,我听到的只是他始终在努力为他的妈妈说话。在保护他的妈妈。
因为在这个孩子的心中,妈妈实在太难了,妈妈实在太苦了。
然后我们就会发现,因为妈妈如此的可怜,所以这个孩子甚至没有办法去对这么可怜的妈妈说,其实我没有从你这里得到足够的爱,其实在爱的部分我是有缺失的,其实,我并没有被妈妈很好的抚养,因为我很小就在照顾你的心灵了。
因为妈妈太弱太可怜,所以孩子放弃了自己作为孩子的需求。
3
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可能大家都会明白,那些很弱的父母,其实是以他们的弱封存了孩子的恨意。
我们无法允许自己去恨他们,即使这样的父母深深的伤害过我,没有很好的关注我,即使我因此有那么多的缺失,我都不能去表达我是痛苦的、受伤的,因为我害怕我展现出受伤,他们会受不了,他们太弱了。
L先生的妈妈受不了别人说的一句不好的话,她永远都是对的,好的,善良的。
因为价值感非常低,因为人格非常弱,所以稍微的否定她都无法承受,接受他人的否定,会让她瓦解,因此这样的父母一方面弱,另一方面却很坚硬,那就是坚持自己的正确。
有一本关于儿童虐待的书,书名叫做《这不是你的错》,在这本书中作者就谈到,她常常和童年备受虐待的儿童一起工作,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在这些儿童身上很有共性的现象,这些童年被虐待的孩子,他们都用了一种方式来帮助自己,从童年的虐待中活过来活下来,这种方式其实是非常听起来令人心酸的。
那就是在他们被虐待的时候,不管虐待是暴力的虐待,还是情感的虐待,这个孩子都会想“父母这样对我不是他们的错,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好父母,而是因为我不是好孩子。”
这本书的作者这样的解释了孩子们这样想的意义:这些孩子都会出现一种幻想。
当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想,我遭遇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才被如此糟糕的对待。有一天我如果成为了一个好孩子,我的父母就会爱我了,就会好好的对待我。
所以这是当时孩子在极为艰难的环境中,找到的一种让自己稍微感到舒服的方式。可是这样的一种防御方式,如果我们不去分析,不去面对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可能就会固着在这一部分,那么长大了之后他可能就会形成模式。他没有办法去疗愈当年受伤的自己。而且还会形成,“别人对我糟糕,其实就是我不够好”这样的一种自我认知。始终在关系中受虐,或者重复,像父母一样成为一个施虐者。
“无法改变,就去认同”,这就是孩子在面对虐待他们的父母的不得不的选择。
而面对以弱的人设活着的父母的时候,孩子也只能选择认同。
孩子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助父母变得强大——因为那是父母的原生家庭造成的,是父母自己的人生功课。孩子面对着因为很弱所以永远只能是对的、接受不了任何负面真实的父母,永远无法去对父母表达,其实我也受伤了,其实我希望你可以给我更多。
我们无法向可怜的人去乞求。我们知道他们给不出,我们也觉得这种乞求很过分。
4
当我们谈论原生家庭的时候,
可以问问自己,既然没有完美的原生家庭,你是否允许自己去表达当年那个当下因为受伤而对父母产生的不满或者恨意?
他们看起来那么努力,苦情,奉献,他们没有自我,将一切都给了家庭和孩子。他们在生活中挣扎。
是的,这一切都非常不容易。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不容易,就回避掉,一个孩子内在的缺失。
回避掉孩子可能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中遭遇的创伤。
L先生的母亲无论多么想成为一个好母亲,无论她经历了怎样不容易的生活,这和她是否具备足够健康的内心人格力量,是否拥有一个母亲正常的养育功能,是两回事。
表达出负性的情感,导出来内在的恨,不满,我们才不会将攻击朝向自己,或者替代性的转向他人。
在L先生的故事里,他无法攻击没有足够好的养育功能的母亲,因为她太弱,攻击令他内疚,所以他只能站在保护妈妈的位置上,于是他将孩子的那份缺失不满伤痛和恨意埋藏在了潜意识深处,不允许自己意识到对母亲的不满。
这份恨意,不会沉睡。在他的婚姻里,对母亲的恨意透过婚姻关系,流向了相对强大的妻子。妻子比母亲幸福,比母亲强大,比母亲更能承受攻击。所以L先生将对妈妈的不满和愤怒,无意识地放在了妻子的身上。
现在,L先生意识到了这一切,他不再那么强烈的攻击妻子,而更重要的是,他终于遇见了童年的自己,终于开始能够对自己诚实,终于可以说出,“其实我的母亲在做妈妈的事情上,做得很不够,我在心里是有着痛苦和缺失的。”
你明明伤害了我,
但是我却不敢说,“我被伤得好痛”,因为你一直都是在喊痛的那个人。
我习惯了你是个受害者,所以我无法让自己去攻击你。
一表达对你的不满,我就觉得我很坏
———这就是弱者隐形的控制和攻击。
结尾
爱恨情仇原本就是生活的日常。
单方面的神仙化或者妖魔化一个人,都是偏执的。
再难再弱的父母,看起来再无辜,也有他们作为父母的问题。
这问题令人遗憾,无法解决,却不代表从未存在过。
面对曾经的伤痕,去承认当年的自己那份难受和愤怒,至今仍在内心徘徊,
拥抱那个未曾被父母好好爱过的孩子,
这就是解决,就是进步,就是跨越。
“对父母不满的孩子,不是坏孩子。
可以对父母不满,这才是孩子。
从来没有全对的父母,
能够接得住孩子的不满乃至恨意的父母,
才是心理意义上的好父母。”
热门心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