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ddayh.cn
小时候,我在老家农村生活过几年。因为交通不发达和经济落后,在那几年里,我只见过一次由一个摄影师挑着担子走村串户为人拍黑白照片的流动照相馆。因我与父母连续三年未见过面,父母很想我,早就在信中说,让我奶奶带我到县上照相馆照相寄给他们,但苦于一直没机会去。听说这个流动照相馆到村子了,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计,到村小学领我到那架巨大的相机下,摆弄了很长时间,算是给我和奶奶拍了个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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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照相的过程中,我就听到几位与我奶奶年纪相近的妇女在旁窃窃私语,我听到其中有一人说,照相机能从被拍照的人身体"吸"一丝魂魄和气血到相机中,才能在底片上印出影像来。其他几位也可能因为无知无识,都随声附和。于是,想到自己的一丝魂魄和气血被那台照相机吸走了,我的心隐隐不安起来。好在当时年幼,睡了几觉后,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直到我懂了拍照是底片上的溴化银曝光后发生化学反应,细小银颗粒析出到底片成象,就成了照相得到的反转影像,这个疑虑才算真的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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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从事精神科工作之后,因时常会看到精神科病人普遍有形形色色的病理信念,而这些病理性信念往往可以追溯到儿童、少年和青年期受到错误知识的影响,或从其中找到儿童、少年和青年期接收到的错误知识的影子。这时,我脑中往往会闪过一个相同的念头:"这又是被别人的谬论吓唬出来的结果",或者是"这又是被那些拿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儿吓唬人的人,吓唬出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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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在一些主要以"洁癖"形式为表现的强迫症患者,认为任何暴露于自然界的物品表面都有大量的致病微生物。因此,他们接触过任何一种暴露于自然界的物品后,都会长时间洗手,严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和社会功能。追溯其信念的源头,不外乎是从家长、教师、媒体或朋友处道听途说的"歪理邪说",导致他们成为这些谬论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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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例如,我给一个焦虑症的门诊病人处方了足量的阿普唑仑,在一周后复诊时病人的病情还加重了。病人说我开的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而且失眠还加重了。随后,患者补充说:"我没吃你开的‘安眠药’,怕上瘾。人家说,这药一吃就上瘾,我不敢吃。"我非常吃惊,如此严重的焦虑症状,居然一片阿普唑仑都没吃,这一周的日子她是怎么捱过来的。在我的追问下,患者道出实情:她的邻居原来是木工,现在是带一个小装修队的小经理,他听说患者的药物中有阿普唑仑,便热心地告诫她,药物会上瘾。我责问道:"一个木工,一个医生,你说,我们两人谁更了解阿普唑仑是否成瘾?"病人无言以对,接着嗫嚅道:"要是真不上瘾,我肯定吃。"事后,病人将信将疑的接受了我的建议,在病情迅速改善后,感慨道:"听那个邻居的话听错了。"这个事例也说明,患者是她邻居所传递谬论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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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什么"是药三分毒",什么"吃煎炸食物生‘热气’",什么"穿衣单薄会感冒",什么"吃‘寒凉’饮食伤脾胃"、"吃雪糕会拉肚子",都是没有证据的传言,也都是以讹传讹的谬论,但就是有人愿意拿这样的传言来吓唬人。于是,有很多人就被吓坏了,也就成了这些谬论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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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溯源,导致上述现象、事例的原因,除了这些上当受骗者的认知水平本身的缺陷之外,传递这些错误信息的人,他们自己的认知缺陷也是非常明显的:他们对连自己都没有弄懂的事情或道理,奉为圭臬,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但却"热心地"向他人传播。殊不知,这样的热心,恰是导致他们的谬论能被受害者接受的重要原因,因为受害者以为他们懂了,是"专家"。而且,还有的谬论是被亲人用温馨的亲情包裹起来,再强行让受害者接受。从本质上讲,这样的现象与几十年前老奶奶吓唬小孙子的做法并无二致:"天黑了,别出去玩了!小心遇到吊死鬼,把你的魂儿钩走了,你就跟着鬼走了。"老奶奶虽然没见过"吊死鬼",但却可能相信世上有鬼,然后又用这个"鬼"吓唬小孙子,让这个小孙子心里都留着吊死鬼的影子,从此恐惧夜间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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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之所以有上述现象发生,无论是谬误信息的传播者,还是接收者,都存在"智识"不够的问题,需要通过更广义的学习去补充和修正。因此,我们应该看到,真正的科学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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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我们可能做不到有足够的智识,但最好要做到:如果有些事情,我们自己都不明白,千万不要拿去吓唬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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