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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经》一书,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这是无疑的。但它还受到兵家思想的影响。
如《素问·六节藏象论》说:“草生五色,五色之变,不可胜视,草生五味,五味之美,不可胜极。”这里,举“草”而说明自然界万事万物的变化是无穷的。当时军事学上也有这种思想,例如《孙子兵法》也以“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说明用兵之法,应当象自然界那样变化无穷。虽然一个讲食物(包括药物),一个讲打仗,指导思想却基本相同。可见中医认为“用药如用兵”,渊源是很早的。
《内经》论述治病的原则,如《灵枢·逆顺篇》说:“兵法曰:无迎逢逢之气,无击堂堂之阵。刺法曰:无刺熇熇之热,无刺漉漉之汗,无刺浑浑之脉,无刺病与脉相逆者……故曰:方其盛也,勿敢毁伤,刺其已衰,事必大昌。”这句话直接引用兵法,渗透着当时军事学上“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思想。
治病,有攻补两大法,攻法是针对病邪,病邪就是敌人,当然要玫。问题是在“攻”要选择最有利的时机,然后可立于不败之地。病邪还在萌芽状态就消灭它,轻而易举,当然最理想。所以有病应该早治,所谓“善治者治皮毛”。失去这个机会邪势已经盛大,就不能硬拼。硬拼只会伤正气,达不到祛邪的目的。必须等待时机,等到正气已经具备充足的抗邪能力,始可攻之。
例如热性病在里结阳明时期,胃家已实,意味着正气抗邪已达高潮,攻邪时机成熟,然后因势利导,可以一下而愈。所谓“伤寒下不厌迟”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所谓“方其盛也,勿敢毁伤”,并不是无所作为,而只是说这时不能直接攻邪,应该用其它方法,例如热性病邪在气分流连,用益胃之法,令邪与汗并,热达腠开,邪从汗出;邪留三焦,用分清走泄之法,开战汗之门户。凡此,都为调动正气力量,用以扶正达邪,有利于病机。攻法与补法(广义的补法,指一切扶正措施),是相辅相成的,在多数情况下,或相兼并用,或先后分别使用,对热性病如此,杂病更是这样。
虚人感邪,不宜峻攻(包括汗、下等法),似乎理所当然。但在《伤寒论》少阴病篇中有一条条文,却颇耐人寻味。条文说:“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此条属太少两感之证,正虚邪盛,而仲景用药,不但用麻黄,还用细辛,可以说发汗之力,倍于麻黄汤。为什么用峻药?一句话,无粮之师,利于速战。但他并不冒险,因为有附子一药扶正。
下面又紧接着一条说:“少阴病,得之二三日,麻黄附子甘草汤微发汗。以二三日无里证,故微发汗也。”用药与上条仅一味之差,出入都很大,就是因为前者是“始得之”,后走是“得之二三日”,病邪比较深入,就不能用峻药,只可微发汗。
所以周扬俊说:“少阴证见,当用附子,太阳热见,可用麻黄。已为定法。但易细辛以甘草,其义安在?只因得之二三日,津液渐耗,比始得者不同。故去细辛之辛散,益以甘草之甘和,相机施治,分毫不爽耳。”本条还注意到即使微发汗还须考虑有无里证。所谓里证,是指吐利、四肢厥逆等证。若有这些证候,虽发热麻黄附子甘草汤也不可用。
可见医生用药,大胆的时候须大胆,小心的时候须小心。
《内经》《伤寒论》、温病学说等古典著作,在治病方面,就是包含着这样的指导思想,具有战略意义。所以病邪初袭,可汗则汗,如早用寒凉,看似直接清热消炎,实则药过病所,每多淹延时日气热烁津,过早用滋阴,看似扶正,实则反致滋腻留邪。打仗不能失掉战机,治病不能失掉病机。当汗而不汗,谓之失汗;不当汗而汗,谓之妄汗;当下而不下,谓之失下;不当下而下,谓之妄下。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用药真如用兵一样。
当然,医家与兵家,毕竟是有区别的。一个属于自然科学范畴,一个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用药如用兵,用作比喻则可,完全看作是一回事,就不很恰当了。
有些疾病,明明由外邪引起,转入慢性之后,人身的阴阳失调,上升到主要矛盾,祛邪就属无益。所以对慢性肝炎的治疗,应该辨证论治,不能仅仅着眼于清利湿热,甚至寻求降低转氨酶的中药。事实上,即使转氨酶降低了,慢性肝炎仍旧没有好,转氨酶又会反跳,这是屡见不鲜的;对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的治疗,也不能寄希望于有效的止咳化痰药。咳当然要止;痰当然要化,但这仅仅是治标,因为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只有从久病及肾来考虑,才是治本之计。
这些病应该“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完全不能用打仗来作比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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