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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性肝炎由于湿热之邪留恋,肝脾久病而致气虚血亏,或气滞血瘀,迁延不愈,演变而来。因为病程较长,肝功能长期损害,正虚邪恋,不易骤效,其病理变化,因禀赋有强弱,感邪有轻重,而各有不同。约言之,有伤阴、伤阳之异,在气、在血之分。必须把握病机,知常达变,方能提高疗效,缩短疗程。
一、疏肝与养肝★
肝病之证治,头绪纷繁。清代著名医家王旭高曾总结出治肝三十法。笔者认为疏肝与养肝是治疗肝脏自病的基本大法。
肝为藏血之脏,其体柔,主疏泄,性喜条达,对人体气机的运行有着重要的调节作用。但其为病则显露出刚强之性,故古人曰“木曰曲直”。肝属厥阴,但中寄相火,易于化火动风,所以前人用“体阴用阳”来概括它的生理功能。肝脏的疏泄功能是与肝体密切相关的,肝血充沛,肝体不燥,则疏泄有度;肝血不足,肝气有余,则易于横逆致变。“肝体愈虚,肝用愈强”,前人的这一论点是精确的。
疏肝法是理肝“用”的一种方法,凡肝脏“曲”而不“直”者宜之。养肝法是濡养肝“体”的一种方法,凡肝脏“直”而不“曲”者宜之。“疏”与“养”是中医治疗学动静观的体现。
历代典籍的治肝方剂,纯用疏肝药或养肝药是少见的,疏养结合则是普遍规律。如四逆散,是疏泄厥阴的代表方,既用柴胡疏肝理气,枳实宣通结滞,复用白芍柔肝敛阴,甘草和中缓急,以疏理为主,柔养次之,并行不悖,开合有度,在疏泄中不忘柔养。一贯煎是柔养肝体之要方,于柔养中不忘疏泄,方取沙参、麦冬、生地、枸杞大补滋阴养血之品,假使没有当归之辛润活血,川楝之疏肝,则全方不免失之呆滞,就不符合肝喜疏泄之特性。值得注意的是,柴胡与川楝虽同为疏肝药,但柴胡其性升疏,川楝功在泄降,一般肝气郁结,阴伤未著者,取柴胡;若肝郁化热,肝阴已伤,取川楝,取其清肝止痛。在仲景年代,疏肝多取柴胡,至清代叶天士、魏玉璜等医家又认识到柴胡疏肝有升动肝阳之弊端,常取用川楝。历代医家就是通过不断实践,丰富了肝病证治的经验。当然,肝阴已伤,肝郁较甚者,柴胡不是绝对不能用,如清代高鼓峰,就有柴胡与生地并用的方法。可见中医学既有规律可循,又没有一成不变的模式。
慢性肝炎症见情怀悒郁,胸闷不舒,欲嗳不爽,两胁胀痛,食欲不振,舌苔薄腻,或上有垢浊,脉弦或濡滑,为肝失疏泄,影响脾胃运化功能,湿浊内阻,气机不畅。其治疗必须遵照古人“疏肝毋忘和胃”之说,以疏肝为主,参用健脾和胃之品,可选柴胡疏肝散(四逆散加制香附、川芎)化裁,加蚕砂以泄浊,薏苡仁、茯苓、半夏、豆卷化湿和中。若郁久化热,小溲色黄者,去川芎,加栀子、蒲公英清泄之。若久病伤阴,症见烘热体倦,口干思饮,两胁疼痛,情绪易于激动,大便干结,舌红,苔少而干,脉弦略数,当以柔养为主。因肝肾同源,肝阴受损日久,势必下汲肾阴,故此类证候之特点是伴见肾阴亏虚。笔者认为养肝需参益肾,方能提高疗效,常取高鼓峰疏肝益肾汤化裁。此方是六味地黄汤加柴胡、白芍而成,既可养肝益肾,又能达肝郁,泄湿热。惟方中山萸肉有温助肝阳之弊,常去之,加女贞子、旱莲草清滋之品。若阴虚不耐柴胡升疏者,可用川楝、生麦芽、白蒺藜代之。
二、补虚与泻邪★
慢性肝炎多由急性肝炎演变而来,而湿热疫毒又是导致急性肝炎之主因,所以驱邪仍是慢肝治疗中的重要环节。但不可把驱邪机械地理解为清热解毒,一味追求降低肝功指标则是片面的。按照中医学的观点,“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至虚之处,便是容邪之所”,慢肝的病理变化,同样离不开邪正之纷争。治疗也必须正确地运用扶正驱邪,或在驱邪中不忘扶正的指导思想。慢肝多属虚实夹杂,正虚多由实邪留连日久而来,而只有肝气得舒,脾胃才能健运;瘀血得去,新血才能化生,故应攻补兼施,权衡适度,始收佳效。
慢性肝炎用补法,必须在明确病位的基础上,区别其为阴虚,抑或为阳虚,方能对症下药。凡阴虚者,宜补而兼清;凡阳虚者,宜补而兼温。病由肝而起,传脾而盛,传肾更剧。从肝、脾、肾损伤之程度,可以测知病情之轻重。
凡肝脾阴伤,症见爪甲少华,口干溲黄,烘热肢软,纳谷不馨,食后胀闷不适,大便干结,两胁胀痛,舌红苔少,脉细略数者,当以养肝濡脾为主,参以和中助运之品。此症不宜用参、芪温补,用之反觉胀闷不舒。可取大剂黄精为主(一般用30g),配合枸杞、沙参、山药、首乌、鸡血藤等,佐以川楝、木瓜、生麦芽等为基本方,随症化裁。气阴两伤,可重加太子参。方中黄精滋养生津,平补肝脾肾;木瓜酸能生津,又可利肝,且能入脾消胀,为阴伤而木横之良药,均值得选用。
慢肝伤阴最多,但亦有伤及肝阳者。阳虚气弱,则肝用不及。其主要临床表现为疏泄无力,症见面色灰滞,气短乏力,不耐疲劳,稍劳则精神倦怠,纳谷乏味,食后腹胀,大便干溏不一,小溲时黄,脉弦细,舌质淡,苔白。阳虚往往有怯冷之表现,临床不难辨识。对肝气虚的治疗,近贤张锡纯提出黄芪是补肝气的良药。笔者治肝气虚者,亦喜重用黄芪(30~60g),配合当归、桂枝、白芍、甘草、杜仲、川芎、生姜、大枣为基本方(当归补血汤合桂枝汤加味)。若阳虚怯冷,则加鹿角胶、附子、仙灵脾。临床上还可见到一种情况,病人既有肝阳虚衰的一面,又有疫毒深藏的一面,除上述见症外,伴见口苦、溲赤。此时,不妨温阳与解毒并进。温阳药能振奋机能,提高机体抗病能力;而解毒药则有直接针对病原之意图。可在上方基础上,加用板蓝根、黄柏、丹皮、白花蛇舌草等。
慢肝进一步发展,还会出现肝肾精血亏损,癥块癖积的见证。患者面色晦暗,肌肤甲错,胁肋刺痛,肝脾肿大,质较坚硬,伴见肝掌、蜘蛛痣,舌见紫色或瘀斑,脉细弦。妇女则月经量少或闭经。此时单纯使用扶正或攻坚破积一法,都不能吻合病机。多年来,笔者使用自拟之“复肝丸”,尚称应手。1963年,此丸之临床应用在《中医杂志》披露后,各地重复验证,证明其对慢肝之癥块癖积及早期肝硬化,确有改善症状与体征,促进肝功能好转之疗效。处方:红参须、参三七各40g,地鳖虫、紫河车、穿山甲、姜黄、郁金、鸡内金各100g,研极细末;另用虎杖、石见穿、糯稻根各250g,煎取浓汁,与上药粉泛丸如绿豆大。每服3g,每日2次,食前服。1个月为一疗程,一般服2~3疗程,可获稳定或基本治愈。本方取紫河车大补精血,红参须益气通络,二味用以扶正;三七活血止血,散瘀定痛;地鳖虫破瘀消癥,和营通络;更加郁金、姜黄疏利肝胆,理气活血;鸡内金、炮山甲磨积消滞,软坚散结,故补不壅中,攻不伤正,小量常服,确有使癥积潜移默消,肝实质改善与恢复之功。但是,对于肝胆湿热壅遏,转氨酶明显增高者,此丸不宜早用,必须待湿去热清,方可斟酌用之。
三、在气与在血★
对慢肝之各种证候,区别是在气分或在血分,有利于把握病理层次,故不容不辨。
所谓在气,指慢肝因气机失调所导致的一系列病理变化,如肝气郁滞,湿热壅遏;或脾虚气弱,湿浊不化等。对前者,可选小柴胡汤加枳壳、瓜蒌皮、郁金(宜大量,一般用30g,可使转氨酶迅速下降并有利于肝脏之回缩),宣通气机,薏苡仁、茯苓、滑石淡渗利湿;对后者,当取补中益气汤为主方。方中妙用升麻、柴胡二味,柴胡除升阳外,亦有疏肝作用,升麻宜生用,意在兼以解毒。
所谓在血,是指病邪由气入血所产生的一系列病理变化,或气滞以致血瘀,或热毒入血而耗血动血。而病程已久,正气不足,湿热病邪混处于血络之中,亦属于血分之证治范围。
慢肝以肝脾虚损为本,血瘀为标。其血瘀之表现,主要有气虚血瘀和阴虚血瘀之不同。笔者对气虚血瘀,喜用黄芪配莪术,山药配鸡内金两个药对,其中黄芪、山药均需重用到30~60g,随症加用丹参、石见穿、参三七、郁金等。阴虚血瘀,当养阴化瘀,软坚散结,可用一贯煎加丹参、泽兰、牡蛎、菴子等。热毒入血,有出血倾向者,往往鼻衄、齿衄时见,口干口苦,或伴见午后低热,夜有盗汗,或大便干结难解,舌质红,苔薄黄,脉弦带数。亟当清营解毒,可取犀角地黄汤为主方,其中犀角可用水牛角代之,用量30~60g,其效始显。随证加用大小蓟、贯众、白薇、枸杞子、女贞子、旱莲草、鳖甲等。若热毒耗灼真阴,大便干结,可暂加大黄泄热通腑。
久痛入络。其特点是肝区疼痛,牵及背部,舌质有紫气,苔薄腻,脉弦涩,肝功能长期不正常。可用《金匮》旋覆花汤为主方,以茜草代新绛。药选旋覆花、茜草、丹参、泽兰、柏子仁、紫草、菝葜、路路通、参三七等。不效,需参用虫类药。笔者常用九香虫、全蝎、参三七各等分,研细末,胶囊装盛,每服5粒,每日3次,收效尚佳。虫类药对慢肝之治疗,大有前途,值得进一步加以研究与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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