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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是临床最常见的症状之一,一般慢性头痛,多数是功能性疾病,如西医所诊断的神经血管性疼痛、紧张性疼痛、低颅内压性头痛等。有的头痛,是某种疾病的症状之一,如颅脑外伤性头痛、高血压脑病头痛、癫痫性头痛等。慢性头痛虽然经常发作,缠绵不休,但很少呈进行性发展,以致出现越来越重、药物难以奏效的痛苦。一旦脑部发生重要的器质性改变,如生脑瘤之类,则可能产生剧烈的、无法缓解的头痛,古代中医称作“真头痛”,《内经》所谓“手青至节,朝发夕死,夕发朝死”。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
我在临床中辨治头痛,往往采用两套思路。首先运用“六经辨证”,以经方为主,走“方证对应”的思路。如头痛属于太阳病表虚者,必恶风、汗出、脉浮缓 ,用桂枝汤;属于太阳病表实者,必恶寒、无汗、脉浮紧,用麻黄汤。属于太阳与少阴合病,头痛,恶风寒,脉不浮反沉者,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属于少阳病半表半里或头痛偏于头部两侧者,可用小柴胡汤。属于阳明病里实者,必大便秘结、脉沉实,用承气汤。属于太阴病里虚者,必干呕、吐涎沫,用吴茱萸汤。属于厥阴病者,呈寒热错杂证,可用乌梅丸。六经辨证的思路及其方药,不仅可以运用于外感病头痛,同样可以运用于内伤病头痛。
倘若经方不能完全对证,则进一步运用“八纲辨证”的方法,即分外感、内伤,虚实、寒热予以辨证治疗。
属于外感头痛者,每遇天气变化之时发作,如春季风邪盛时,霉雨季节湿气盛时。患者不一定发热、恶寒,也不一定有外感病其他症状。
如果感受风邪,则头痛昏沉,痛处游走不定,舌苔薄,脉浮缓,治须驱风解表,偏于风寒者宜用川芎茶调散,偏于风热者宜用菊花茶调散。
如果感受湿邪,则头痛以满头昏蒙困重为主,患者往往说不出具体的疼痛点,兼有身重酸胀,舌苔白腻,口淡乏味,脉濡,治须袪湿解表,宜用羌活胜湿汤。
属于内伤的头痛,有虚实之分,虚证有气虚、血虚的不同,实证有肝阳上亢、瘀血阻络之别。
气虚头痛,每遇到劳累过度时发作,患者头痛隐隐,少气懒言,食欲不佳,舌淡苔白,脉缓弱,治须升阳益气止痛,宜用顺气和中汤。
血虚头痛,以妇女为多见,患者头痛兼晕,眼前发黑,面白无华,脉细舌淡唇白,月经量多色淡,或淋漓不尽。治须养血补血,宜用圣愈汤加减。
肝阳上亢的头痛,患者以头部胀痛为主,甚至感到胀大欲裂,彷佛能听到头部血管的跳动,舌红少苔,面色发红,脉浮滑。这类头痛,常见于高血压患者,治须平肝潜阳,宜用天麻钩藤汤。
瘀血阻络的头痛,患者头痛如针刺,如鸟啄,面色晦暗,有时可见舌紫,舌下络脉青紫,脉涩。治须活血化瘀,宜用血府逐瘀汤加减。
属于寒证的头痛,每每天冷受寒时发作,患者怕冷,头部拘急冷痛,痛剧则呕吐清水,舌胖淡津多,苔白,脉沉缓或沉细,治须温阳祛寒,宜用桂枝加附子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吴茱萸汤、四逆汤等方加减。
属于热证的头痛,患者头部发热,恶热,口苦,口渴,舌黄腻,小便黄,治须清热止痛,宜用清空膏。
属于寒热错杂的头痛,患者往往呈现出一些相互矛盾的征象,如头部冷痛,却又口渴,舌黄;头部热痛,却又舌淡,口不渴等。用凉药不效,用温药上火,久治无功。治须寒温并用,可选乌梅丸加减。
除此之外,妇女月经前头痛心烦,与痛经相类似,都属于经前期紧张综合征,治须疏肝理气,活血止痛,可用宣郁通经汤。月经推后,量少色淡或色暗,可用温经汤加减。
脑震荡后遗症引起的头痛,十分顽固,可以延续多年,日夜不休,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刚受伤的阶段,实证居多,治须活血化瘀为主,可选择一般的跌打损伤的成药,如云南白药内服;时间一久,虚实夹杂,或虚证为多,虚实夹杂者可用朱良春健脑散,气虚者可用益气聪明汤。但也有部分患者表现为阴虚火浮于上而不降,可用引火汤加减。
然而,许多久治不愈的头痛症,往往病机复杂,病情隐匿,,需要医生耐心观察,细心剖析,遣方用药,反复推敲,方能取得满意的疗效。滋举几则案例并解析如下:
1、阳虚头痛
周某,男,67岁,退休教师,1997年7月26日初诊。
患者身体素好,多年来经常头部冷痛,终年不能脱帽,即使大热天仍然如此,起因于十余年前冬天,外出淋雨所致。经过无数次检查,三年前确诊为血管性头痛。患者自诉头部疼痛剧烈,发冷发紧,得热稍舒,口不渴,大便干结,每头痛时,即头部大量出冷汗,血压升高,眼珠发红,持续半小时左右,头痛消失,眼珠红色消退,血压也恢复正常。察其面容晄白,舌胖淡,苔白腻,脉浮紧,时值夏天,仍然头戴绒帽,取帽以后,触摸其头部,感到头皮发,冷汗粘手。 此为阳虚寒凝,当温阳散寒,处以真武汤合吴茱萸汤加减:
地龙30克,砂仁20克,吴茱萸、龟板各15克,附片、 白术、茯苓、白芍、 生姜、半夏、党参、 炙甘草、 白芥子各10克, 麻黄、 细辛各5克, 红糖30克(同煎),5剂。
8月5日二诊:服上方后,疼痛完全缓解,精神好转。仍用原方5剂,吴茱萸改为5克,每剂加雪莲花一朵,制成蜜丸,每服10克,日二次,早晚各一次。服完一料,大约两个半月之后,疼痛不再,至今未发,冬天也无须带帽。
按:本案属于寒证头痛,有阳气虚寒、虚阳上浮、寒湿凝聚三种病机,故一诊选用真武汤合吴茱萸汤、潜阳丹三方合方。患者正在发病,疼痛剧烈,因而吴茱萸之用,超过常量,加红糖同煎,是出自蒲辅周先生的经验,可以减缓大量用吴茱萸带来的温燥之弊,再加麻黄、细辛、白芥子,以通阳、温寒、化痰,增强止痛的作用,其中暗合麻黄附子细辛汤于其中。患者又见舌苔白腻、脉浮紧、额上冷汗,这是另外一种病机,为阴邪内盛、逼阳上浮所致,原方不能完全解决,故加砂仁温阳化湿,龟板、地龙潜阳,这是合用了郑钦安先生的潜阳丹(砂仁30克、附子24克、龟板6克、甘草15克),其中加地龙咸寒润下,既可监制全方,不使其过于辛热,又有通便降压的作用,防止变生他证。
二诊加雪莲花,是考虑到病根是因感受寒湿而起,长期不愈,又导致阳气受损,而雪莲花能袪寒湿、温阳气,能与全方融为一体。
2、瘀血头痛
杨某,女,干部,27岁,未婚,1987年6月8日初诊。
五年前在农村实习时,曾患乙型脑炎,治愈后,留下后遗症,经常头痛,去年以来,越来越严重,每个月要痛二十余天,开始几天,尚能忍受,服用去痛片或其他中药能缓解一时,到最后几天,头痛如破,诸药罔效,只能靠注射甘露醇,降低颅压,才能缓解,舒服几天之后,病又发作,周而复始。求医无数,服药数百剂,始终没有取得根本性突破。患者面色灰暗,眼白呈现青蓝色,舌边有一、二处瘀斑,舌下络脉青紫,脉沉细,月经量多,有血块,就诊时,新的疼痛周期尚未开始。此为瘀血凝聚于脑,当活血化瘀,处以通窍活血汤加减:
血竭、三七各20克,川芎15克, 当归、赤芍、 麻黄、白芥子、全蝎各10克 ,蜈蚣5条,上桂、 细辛各5克,苏合香、安息香各3克, 麝香1克, 以上14味研末,装胶囊,日服3次,每次5粒,饭后服。服用一个月。
二诊,疼痛大为好转,月经量仍多,但颜色转红,也无血块。原方加诃子15克,乌梅20克,仍为胶囊,续服一月,疼痛痊愈。
按:这个病案确诊为瘀血阻滞脑络并不难,因为证候基本齐备;选择通窍活血汤治疗也不难,因为是对证之方。但医生最终在使用这首方剂时,还是颇费思量。
首先,方中的麝香价格昂贵,不易求得,纯度高的更难找到,王清任说:“通窍全凭好麝香”,既然难求,有人提出用白芷,细辛代用,用在别处也许行,但在这个案例中,麝香则无可替代,因为病人患的是脑炎后遗症,只有麝香等少数药物可以透过血脑屏障,发挥药效,而其他替代品难以做到。
其次,通窍活血汤是采用汤剂,对这种周期性发作的病不合适。因为在未发作阶段服用,恐药重病轻,药过其所;在发作高潮期服用,又违背了治邪当“避其锋芒”的原则,恐体内产生格拒。
因此,我选用了散剂的方式缓图,去掉原方中的黄酒,老葱,大枣,生姜,加上桂、细辛温阳温寒,三七、血竭、琥珀活血消瘀,定痛安神,麻黄、白芥子通络化痰,蜈蚣、全蝎搜涤止痛,再加苏合香,安息香,以增强麝香的通窍作用。全方虽药力雄健,但避开了桃仁,红花,三菱,莪术等破血药,以防动血,产生崩漏。
二诊加诃子,乌梅二味酸收药物,是遵循古人所谓:发中有收,张中有弛之意,以免辛散太过,便于久服。
3、 肝郁头痛
杨某,女,41岁,已婚,生育两胎,1975年5月15日初诊。
产后患偏头痛,长达十七年,每月疼痛的时间多至二十天以上,每天发作时,左眼先有金光闪动,接着左半边头痛,痛如刀割,如针刺,然后扩散到整个头部,变为胀痛。完全靠服用止痛片缓解痛苦,每天须服十到十五片。患者面色恍白,眼圈黯黑,舌淡微青,口不渴,大便秘结,脉象模糊,似有似无。此为痰瘀交阻,当疏肝活血化痰,处以散偏汤加减:
川芎30克,白芍15克,白芥子9克,香附子6克,柴胡、甘草、郁李仁各3克、白芷1.5克,5剂。
5月21日第二诊:患者反映:服用头道药时,疼痛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忍痛半小时以后,头脑格外清醒,逐渐将五剂药服完。这五天中,疼痛大为减轻,仅仅服过两次去痛片。察其面色,已比初诊时有所红润,精神也振作了许多,脉缓,舌淡,大便通畅。原方不变,续服15剂。
三十年后,患者的女儿在“百草堂”见到我,告知其母亲服药30多剂之后,头痛痊愈,至今三十年未发作。
按:这是我初出茅庐时治疗的第一个大病。按照原方剂量开出处方时,因为川芎超出常用量,药店不肯抓药,要患者向医生询问清楚,以免出事故。我请示伯父彭崇让该如何处理?伯父沉思再三,谈到他的一次教训:他曾经用张仲景的酸枣仁汤治疗一例失眠症,没有效果,后来另一医生仍取原方,只将方中的川芎加到30克,病人安然入睡。“这说明大剂量的川芎确有麻醉镇静的作用,散偏汤中的川芎超乎常量,必有所为,必有所本,不必疑虑。”伯父作如此解释,我仍然心存畏惧,给患者作了详细说明。由于预先有所准备,患者在服药时,才能忍痛坚持服完。使多年沉疴,霍然而愈。
4、 热毒头痛
周某,女,45岁,头痛十余年,终日前额昏痛,,记忆力下降,服药无数,少有疗效,1999年4月5日初诊。
十年来,患者为治疗头痛,遍访各地名医,头痛仍时好时坏,无显著改善,亦未继续恶化。查阅患者服用过的药方,计有羌活胜湿汤、益气聪明汤、清上蠲痛汤、川芎茶调散、麻黄附子细辛汤等,均服头二、三剂时似乎有效,后来就恢复原状。笔者正在感到无计可施之际,患者偶然提到,多年前,西医曾诊断他患有额窦炎,但从不流涕。考虑良久,处以下方:
土茯苓120克 川芎10克 辛夷5克 玄参24克 曼京子10克 天麻10克 防风10克 黑豆15克 灯心3克 金银花15克 细茶5克
服十剂后,头痛基本痊愈,以后每遇发作时,均以本方加减,服七至十剂,治疗大约三个月,一如常人,至今未发。
按:这个病例,按照头痛的一般治法治疗无效,在吸取了前医多次失败的教训后,才想到了本方,这是《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中的“头风神方”,在《伤寒温疫条辨》中,又称作“芽茶煎”,用来治疗头痛,但是,是治疗什么性质的头风、头痛,历来从未有人说清楚。
我考察方中的药物,用于止痛的并不多,突出的是主药土茯苓,用量达到100克以上,这在古方中是少见的。土茯苓甘淡性平,《本草纲目》最早用于治疗梅毒,后来用于解铅汞之毒,解痈疽毒疮之火毒,朱良春先生用来解痛风尿酸积淀之毒,皆有效,但用来治疗头痛,理由何在?始终不可理解。因此,我得此方二十余年,始终存疑待考,备而未用。直到遇上这个案例,在常规治法无效时,才想到了此方。患者的头痛,应当是一种隐匿的、难以消除的炎症所致,与一般的神经性、血管性头痛不同,治疗当另辟蹊径。头风神方,大剂量土茯苓,配以金银花、玄参、黑豆,正是为清热解毒而设,川芎止痛,天麻定眩,防风袪风,灯心、细茶引热下行,辛夷更是治疗鼻炎专药,整首方好似为额窦炎头痛天造地设。法外施法,困扰患者十几年、因额窦炎而引起的头痛才得以霍然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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