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笔者的经验和文献资料,“不育”、“影响性功能”和“恶变”是压在前列腺炎患者心头的“三座大山”,是导致其忧心忡忡的“大事”。当然诸如“可否治愈”“是否性病”的担忧也不在少数。根据NIH的前列腺炎分类,Ⅰ型为急性细菌性前列腺炎,起病急,往往有发热和明显的排尿困难或者尿频症状,血象和前列腺特异抗原明显升高,我在行医生涯中仅见过3例真正明确诊断者,非常少见。Ⅳ型没有症状,仅在其他原因就诊时发现,对患者的影响也不大。给患者带来最大困扰的主要是Ⅱ型与Ⅲ型,即慢性细菌性前列腺炎(CBP)和慢性前列腺炎/慢性骨盆疼痛综合征(CP/CPPS),由于正规的细菌培养(四杯法或者二杯法)很少有人做,这两类患者往往是混在一起处理的。研究认为,目前尚没有足够证据表明慢性前列腺炎可演变成前列腺癌;尽管前列腺液理化性质的改变可能影响精液参数,但也没有前列腺炎导致不育的直接依据;性欲下降、勃起功能障碍和早泄与前列腺炎的直接关系不明确,而多和健康知识缺乏、不当宣传误导产生的焦虑等精神心理因素有关。
“有事”和“没事”谁更靠谱?
由此看来,患者常常担心的“前列腺炎”那些“事”基本不是事,治疗方面中外指南均以“症状控制,提高生活质量”为原则,并不繁琐。但是,看似简单的疾病,门诊上却常常见到将打工数年的积蓄全部因此花光,最后硬着头皮再向父母求助被识破而“押解”前来就医的毛头小伙,也见过辗转就治八年的半老单身青年,饱含沧桑却满脸真诚地告诉我:前列腺炎看不好谈啥婚嫁?咱不能去伤害人家姑娘,再说了,骗人一时,总归会被识破,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大有范伟在小品“卖拐”中白送自行车的悲壮。鲁迅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名言似乎契合此处,但是,我想最该骂的还是那些高呼前列腺炎“有大事”,通过“过度恐吓、过度治疗”来发不义之财的黑心媒体与无良医院的利益勾结。
毛泽东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种特定语境的非黑即白的论断在复杂的现实社会中常常是失灵而不能推而广之的,因为“灰色地带”才是最复杂最难以驾驭的部分。当“有道德”的医生们按照 “反对敌人的一切” 这种思路走向黑诊所的另一个极端,拍拍患者的肩膀,微笑着语气轻松地说“小伙子,没事,放心回家!”的时候,你会不会欣欣然地给他点个赞?且慢!在我看来,也许大部分情况下他是正确的,但有时候他不仅可能因为没有关注“症状+心理”而不被患者认同,还有可能犯下大错!欧亨利小说“女巫的面包”就是好心办坏事的典型。故事中的单身面包店女老板,把一个常来买廉价老面包的中年男性想当然地判断为一个落魄画家,在某一天慷慨地悄悄往里面夹上了黄油,结果将其费尽心机的设计图纸毁掉,原来老面包的作用实际是橡皮图擦而不是充饥。那么,“好医生”的善意宽慰真的也有办坏事的风险吗?
好心办坏事:当心披着羊皮的狼
尽管见到网络上许多攻击杨振宁先生道德的帖子,但是老先生对世界和中国的贡献是不容置疑的,不仅在于物理学本身,还在于科研和思维的习惯与理念。对于东西方思维差异,他认为我们是擅长“演绎”,西方是精于“归纳”,因而西方更具有创造性。同样地,临床思维也是通过症状和表现“归纳”出疾病诊断,用医学术语就是“诊断和鉴别诊断”。我们必须有一个常识,即患者所描述的“前列腺症状群”不一定是“前列腺炎”的独有表现,排尿异常、盆腔会阴部位的不适也可以是其他许多疾病的表现。由于单纯“前列腺炎”基本“没事”,相对而言这些表现似是而实非的“李鬼”往往危害更大,我权且将其称为“披着羊皮的狼”,在我的临床工作中,曾遇到过形形色色披着“前列腺炎”外衣的“狼”:肠道肿瘤1例、膀胱肿瘤1例、膀胱结石2例、输尿管下段结石2例、睾丸肿瘤2例、焦虑症躯体表现3例、不典型间质性膀胱炎和腺性膀胱炎的误诊率则更高。曾有同行报告37岁前列腺癌被长期误诊为前列腺炎的病例,而前列腺肉瘤的发病年龄往往更小。每当想起这些,我不禁会感叹疾病的复杂性,对医学和生命的敬畏油然而生,常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惧,万一草率地让这些患者“放心回家”,其后果可以想象。
“坏蛋”与 “昏蛋”
外科泰斗裘法祖教授曾写到:在我65年的外科生涯中,有差错、有失误,深夜不能入眠的时候常使我惭愧和不安。大师尚且如此,普通医生更不可能没有失误,惟尽力避免而已。如果现在有患者或者同行问我,前列腺炎究竟是“有事”还是“没事”,我的回答通常是:单纯前列腺炎基本“没事”,前提是经过相关检查(如仔细的体检、泌尿生殖系统超声、甚至相关科室鉴别),排除其他表现类似的“有事”疾病。
在一个缺乏信仰而仇医伤医横行的国度,行医风险激增,如果不能穿越到金庸先生的武侠故事中成为杏林和武林合一的高手,只能祈愿同行们且行且小心了;但是无论环境如何医生都要保有自己基本的职业操守,既不能像野军医那样做恶意欺骗患者的“坏蛋”,也要谨言慎行,避免成为好心办坏事的“昏蛋